雨巷悠长

花花世界 静守己心
忠于自己 活得漂亮

夜枫难眠 无依之从

 

第十章


世上本没有故乡的,只因有了他乡。

世上本没有思念的,只因有了离别。

世上本没有黑暗的,只因你走时,带走了光。




“王爷,王妃,外面有人打进来了。”小路扯着嗓子的喊,莫说这洛王府里的人,就是街坊四邻也听得见了。

 

这世间,一物降一物,也只有小琴治得了他这张碎嘴,被揪着耳朵满院转圈直求饶。王爷和王妃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打打闹闹,也给这王府添了不少生气。

 

谢小霓已经四十有余,依旧风韵犹存,不减当年的俏皮可爱,眼里虽不似年轻时灵动,却也增添了些许端庄和睿智。

 

“小路,府外是何人?”

 

说话的是洛王欧阳子虞,一尺九的身形经过岁月的打磨更加俊阔。

 

王爷开口了,小路才得以逃脱魔掌,揉着已经红透的耳朵,回答着王爷的问询。

 

“府外是一个身着异服的小少爷,说咱家的小世子轻薄于他。”

 

被人找追着上门来这种事,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,不过这罪名还是头一遭。欧阳枫从小性子顽劣难于管教,成天不着家,尽在外面疯跑,三天两头惹是生非,这一点他也是极为头疼。

 

俗话说的好,状元的孩子往少了说都是秀才,这谢小霓的儿子从小就会添乱。对此欧阳子虞也说不得,谢小霓护子护得紧,说什么小孩子就是淘气。

 

现如今这欧阳枫也将年满十五了,还不是一样的无法无天,样样不学好的。

 

这一次,怎么着都得给他点教训,不然就这么放任下去,岂还得了?

 

 


“快去门口将人请进来,顺便去东院把欧阳枫给我逮过来。”

 

这次王爷是真的怒了,以前说什么做什么也就罢了,这次还学会了轻薄男子,简直是难以容忍陋习,谢小霓在一旁没有像往常一般劝慰,毕竟她也知道,这次,小枫做的是有点过了。

 

 


这来人年纪不大,却泰然自若,仪态大方,看眉眼身形像是比小枫还要小些。只是说话的声音不甚浑厚,有些偏尖细,是由于年纪小处于声音不稳定的原因还是其它,听起来更像是女孩子。

 

“见过洛王,洛王妃,在下来自兰昭,昨日在城东的翠玉湖,王府的小世子不问青红皂白,将我推下水后便不见踪迹,试问这就是大宁皇城的待客之道?”

 

相比较这孩子的牙尖嘴利,谢小霓更多的是从他的身上,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,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和大气,与当年的谢枫别无二致,就那双并不常见灿若星辰的眸子,也与谢枫如出一辙。

 

这些年,她从很多的人身上,都看到过那个人的影子,或言语或轻笑,就如同看见了活生生的谢枫回来了,可终究,谁都不是她。

 

“请问家母是否中原人士?”

 

谢小霓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,还是止不住腔调里的颤抖。虽知道结果渺茫,等同于没有,可她会依然等着她。只要心里不将她抹去,她就可能就会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,活的好好的。

 

说起这个,这孩子立刻由严肃变为骄傲,嘴角尽是掩藏不住笑意。

 

“实不相瞒,家母并非中原人士,乃是地地道道的兰昭人。善于骑马射箭、精通兵法,是我兰昭赫赫有名的安西大将军。不仅如此,还会织造浸染、针绣技法,也是我兰昭有名的女商人。”

 

这桩桩件件,哪一样说得不是谢枫?

 

兰昭人,精通骑马射箭,大多善武,至于这织造绣法,多年来兰昭未曾出过一人,不然,也不必隔几年就要来大宁通商。

 

看着谢小霓身子颤抖,情绪波动极大,在欧阳子虞的安抚下才勉强没有哭出来。

 

欧阳子虞懂谢小霓的苦,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兰昭人都能和谢枫扯上关系,何况,那人怕是早已去了。问还是要问到底,断了谢小霓这些年的念想也好,省的这么念念不忘。

 

“可否问一下家父名讳?”欧阳子虞问。

 

“家父兰昭王夜昔。”



 

那些年听闻兰昭宫廷政变,定西侯趁着兰昭王室没定太子之位,暗地里拉帮结派,起兵造反谋权篡位。

 

兰昭七皇子英勇明辨挂帅出征,没有让定西侯暗夺帝位的计谋得逞,率众军当场将定西候一众奸臣斩于马下。

 

兰昭王因当时受了惊吓,加之怒火攻心,此后便重病不起,多日未能早朝。兰昭国群龙无首,一时之间人心惶惶,篡位之后又起波澜,众朝臣拉群结派以谋后事择良主。

 

兰昭王久病不治,不久后便撒手人寰,兰昭举行国葬,遗诏传位于大部分朝臣并不看好的七皇子夜昔。

 

坊间有关于夜昔的传闻甚多,说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三宫六院的王。也有的说他自小不近美色,钟情于男子,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后其实就是个不男不女之人。

 

至于那位王后究竟是何人谁也不得而知,坊间的传闻大多也都是渲染过的,可能本就与事实相差甚远。

 

他们听闻后,也向嫁于谨西小侯爷的兰昭公主打听过此事。公主均以不甚常回兰昭、以及这些都属兰昭皇室机密为由,对这些事情都闭口不谈。

 

公主与谨西小侯爷成婚之后,一直是定居在天家赐的府邸里,她说的不知也不无可信度。

 

其实,谢枫已死,是每个人心里已有的认知,只是没有在明面上说出来罢了。由此推测,那夜昔因此心性大变,不走寻常之路,也未曾可知。

 

竟没想到,如今这兰昭王夜昔的的孩子也都这般大了。那么,当年夜昔对于谢枫的痴情,也不得不让人唏嘘。



 

“真是怠慢,殊不知这是兰昭国的王子殿下。”

 

这孩子大人心性,欧阳子虞也同样回以对待成人的方式和尊重。

 

听得洛王如此客气,这厅中的孩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,微微一笑低下头挠着后耳腮。

 

“洛王,洛王妃,实不相瞒,我自小爱习武,也爱做男子打扮,其实我是女孩子,名唤夜忘昔。”

 

说起家中父母和兰昭的事,这孩子才难得的轻松下来,显露出半分的孩子心性。可见这孩子的教养非比一般,话里言外尽显对国家的忠诚和父母的敬重。

 

谢小霓没有办法再旁敲侧击,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试探着,直言问道“敢问家母可是名唤谢枫?”


 

“父王,母后,休听得她胡言。”

 

一声高呵,惊扰了堂内和谐的对话。


叶忘昔马上要出口的回答,也戛然而止。

 

还不及欧阳枫走进内堂,夜忘昔已经左脚点地借力飞了出去,上去就是一计扫堂腿,欧阳枫没有防备,只能硬生生吃了一下。

 

“小小年纪不学好,欺负了人就跑。”

 

欧阳枫没了刚刚跑过来的气势,被叶忘昔一句质问蔫儿了下来。

 

 

 

其实,昨日的事情很简单,有几个孩子欺负夜忘昔不是樊京人氏,合起伙儿哄骗于她。这夜忘昔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,哪能那么轻松被人骗了去。那几个小孩见状,哄骗怕是不能得逞了,就准备直接上手抢。夜忘昔身手不错,几招几式就把那几个不知轻重的孩子,打得落花流水叫苦连天。欧阳枫路过的时候,不知前因,只看到夜忘昔在以强凌弱,上去就见义勇为。

 

一时失手,不慎把夜忘昔推进了翠玉湖,于此同时,他也发现了她与他身体的不同,才会吓得落荒而逃。

 

兰昭湿热,常年多雨,湖泊深湖不少,夜忘昔水性打小是好的,待她游上岸的时候,已不见那贼人踪影。

 

她问了还躺着地上呲牙咧嘴的那几个小孩,才得知那人是洛王府上的小王爷。

 

 

 

“我昨日不知你是女子,本也无意冒犯,情急之下才碰触了……”

 

欧阳枫年纪尚小,脸皮也薄,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,但责任还是要担的,这也是他昨夜想了一晚上的结果。

 

“男女授受不亲,日后我愿娶你为妻。”

 

欧阳枫闭着眼,一股脑把想说的说了出来,夜忘昔听了却笑了起来,爽朗的笑声换来了他不明所以的眼神。

 

清脆的声音响起,一字一句都是对着眼前的欧阳枫说得。

 

“小王爷,你小小年纪,真是迂腐的可以,只是顺带手推了一把,就要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成婚了?”

 

欧阳枫听了哑口无言。

 

夜忘昔直接了当说明了来意,“我今日前来,只是要讨个说法,可不是来你们大宁和亲的。”

 

小孩子间的对话,身为父母,竟是一时寻不见插话的空隙,只能相视苦笑。

 

眼前的情形,显然也不是谢小霓能继续打听谢枫的好时候,眼下还是要解决了孩子之间的小误会才好。


“枫儿,还不快向兰昭公主赔不是。”


兰昭公主?


欧阳枫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,光明正大的打量起眼前的人儿来。昨日太急,没有细细看清,今儿这样一瞅,确实不像大宁女子。


玉冠将秀发高高束起,乌发顺着修长的腰身倾泻志腰骨间,额上系着青色丝带。一身雪白绸缎的长衫,腰间束一条不知道什么图案,却别具异族特色的长穗绦。


一双晶亮的眸子,明净清澈,灿若繁星,不知她在想什么,正对着欧阳枫直视。她没笑,他却看着她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,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。一颦一笑之间,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,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气质。


人看完了,不是得赔,还得真诚。


“昨日是我鲁莽了,还望兰昭公主莫生气才好。”


叶忘昔不是斤斤计较、得寸进尺之人,既然欧阳枫已经认错且态度真诚,她没理由继续得理不饶人。


“小王爷言重了,日后来我兰昭,把酒言欢可好?”


孩子之间的友情,建立起来的容易,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,刚刚剑拔弩张的两人已经握手言欢。


只是,刚才的问题,谢小霓并没有得到答复,她不知该怎么插进两人的默契里。




“王爷,王妃,兰昭公主求见。”


小路在门口通报。


公主已和谨西小侯爷成婚多年,本不该在这样称呼于她,只是他们几人数年交好,私下里也就一直没改口,也算为当年的相识做一个延续。


“还不快快有请。”谢小霓开口。


夜忘昔昨日刚到大宁,并未提前知会,直接去了谨西候府寻她多年未见的姑妈。兰昭公主见了万分欣喜,与夜忘昔聊至半夜才回房。早上去房里寻人,不见这小祖宗,一问才知来了洛王府。


“霓裳,王爷,对不住了,我这小外甥不懂事,多有叨扰了。”


公主人未到,声先到,夜忘昔甜甜的跑进公主怀里,哪里还有刚刚咄咄逼人的架势。


“我那皇兄自小放养,霓儿的性子是刚烈了些。”


公主笑眼看着夜忘昔,满脸写着的欣喜,说出来的话里听着也多了些宠溺。


“公主的乳名………”


听了谢小霓的疑问,公主解惑,“霓儿,这是我皇嫂取的。”


霓儿,霓儿,霓儿,是她亲自取的吗?是姐妹心意相通,她为儿取名枫儿,她为女取名霓儿。


谢小霓快步上前,不顾礼节,不管失态,颤抖着抓上她的胳膊。


“是她吗?馨悦,是不是她?”


谢小霓问着,近乎祈求,这些年,这个问题她问过无数遍,每一次都没得来肯定的答案。哪怕是个死,也来个痛快的,至少她还能去她的坟头撕心裂肺的哭一场。也好过漫长的等待,无尽的折磨和思念。


公主不是不想告诉霓裳,多年前她就想说了,可是她不能。




夜昔为了谢枫,隐居雅居苑不问世事两年。


当年,他用还魂丹暂时保全了谢枫的心脉,说白了也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。夜昔带着奄奄一息的谢枫连夜出发,去华山脚下找他已经归隐多年的师父。


谢枫已无知觉,需旁人近身服侍,每日以草药鲜花入药,温泉蒸汽汗蒸打通全身气血,亲手按摩穴位防止筋脉老化。夜昔日夜守在身边,精心照料与死人无异的谢枫,陪她入睡,陪她看日出听雨声,还与她话家常。


那年,馨悦是去华山看过夜昔的,也见过躺在床上一年,仍面色红润的谢枫,不用说,这肯定和夜昔的不离不弃相关。


“你想过要放弃吗?这样一天天无望的等下去,不累吗?哥哥。”这是馨悦哭着喊出来的。


斯人已去,活人还得活着,她真的太心疼了。


可夜昔没有一点颓意,甚至还能笑着招待她。


“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,馨悦,如果她醒来,我就娶她,如果她一直躺着,我就一直陪着,倘若她哪天真的去了,我自会随她一起去。”


这应该是夜昔早就设想过的多种结果,他能改变的就会尽力去做,如若有一天真的改变不了,那种他都是能欣然接受的。


得有多爱,才能如此执着,如此无畏?


皇天不负有心人,谢枫醒了,夜昔也跟着活了。


夜昔不想让她再惦记从前,不想再让她逃离他身边,便私自用药抹去了她的记忆。


有些东西,可能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,即便是失了从前记忆的谢枫,也没忘了她的制造绣艺,也没忘了她的男儿本色。




馨悦之所以选择在谢小霓面前装聋作哑,实在是因为太心疼他哥哥来之不易的一生了。不过世事难料,夜忘昔来到了大宁,纸是包不住火的。


“她是谢枫的女儿。”


夜忘昔并听不懂大人之间打得哑迷,只听的懂他们在说起她的母亲。


“可是,我的母后明明叫夜枫啊。她性夜,和父皇一个姓氏,打从生下来就和父皇定了娃娃亲。”


她所知道的这些,也都是夜昔告诉她的,对此她深信不疑。


对谢小霓而言,这都已经不再重要。


至于,是谢枫,还是夜枫,这还打紧吗?谢枫依然活的好好的,做她一直想做的事,也有人乐此不疲的爱着她。如当年把谢小霓的手放在洛王的手心,她才能闭上眼一样,谢小霓在听说她得到幸福的那一刻,也能感同身受。


这个重逢来的如此欣喜,谢小霓上去给了夜忘昔一个结实的拥抱。这个小人儿在自己的怀里,如此亲切又温暖。


“霓儿,留在姨妈府上住几日可好?”


说完,谢小霓的眼泪已经决堤。




茫茫人海,逃不离相知、相遇、别离、淡忘、有太多的分别之后的永不相见。或许,就是这么的不容易,任时光不断回溯,记忆中的人和事份量就随着变厚重。


最终只有逃得过似水般流年浸染的几人,才能从余下一些记忆的痕迹,散落成一地的斑驳,重新找回昨日的似锦繁华。



评论(5)

热度(42)
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